91、桐城的宫詹(太子府的官)方亨咸,前身在明朝嘉靖年间是青城山的道童,见到杨升庵(明朝四川唯一状元)考中状元,心为一动(羡慕),于是转生到宜兴潘家。潘少年考中进士,私通一比丘尼,后来负心背弃,尼思恋过度忧郁而亡。接着,尼转世为贵公子,潘转世为女子,嫁给贵公子而早早当了寡妇,守寡七十多年,这就是果报啊。第三次轮回做了宫詹,方生来长得美貌,耳朵有穿孔,所以乳名叫姐哥。他亲父拱乾是前明朝的侍郎,给儿子取名必需是文字头武字脚,叫膏茂,叫章钺,叫亨咸,都是这个意思。有人玩笑说:“为什么不取‘於戏哀哉’(等同“呜呼哀哉”)四字为名字呢?也都是文头武脚啊。”(一念就轮回,不是从道童开始的)
92、京城有老妇能看到鬼,常告诉别人说:“昨天在某家见一鬼,可算痴到绝顶,但情形很可怜,也使人心脾凄楚。”
鬼名叫某某,住在某村,家中也是小康,死时年纪二十七八岁。刚死百天后,妇人请我陪伴,见那鬼总是坐在院中丁香树下,有时听到妇人的哭声,有时听到小儿的啼声,有时听到兄嫂与妇人吵架声,虽然阳气逼迫不能靠近,但必定在窗外倾听,凄惨的样子很明显。后来见媒人到妇人房间,愕然惊起,东张西望。然后听到商议不成,稍微有点喜色。后来媒人再来,在兄嫂与妇人之间来往,鬼就跟着来回奔走,皇皇不安好像丢了东西。
送聘礼的那天,坐在树下,目光直视妇人房间,泪水涔涔如下雨,从此妇人每次出入,就跟随其后,眷恋之情更浓了。出嫁的前一天,妇人整理嫁妆,鬼又徘徊在屋檐外,有时靠着柱子哭泣,有时低头若有所思,稍微听到房内的咳嗽声,就从缝隙偷看,整夜不安宁。老妇叹息说:“痴鬼何必这样!”鬼好像没听见啊。迎娶的进来,点火在前面走,鬼躲避站在墙角,还伸头张望妇人。我领妇人出去时回头看,见鬼远远跟随到男方家,被门神阻拦,下跪哀求,才得进入,却躲在墙角,望着妇人行礼,如痴如醉。妇入进房间,鬼稍稍接近窗户偷看,到了灭烛就寝,还不离去,被家神驱赶,才狼狈出来。
鬼仍然回到妇人家,妇人留一小儿在家,听到小儿找母亲哭啼,赶紧去小儿旁边转悠,用两手相搓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。一会儿嫂子出来拍小儿一巴掌,鬼更是跺脚痛心,远远作出咬牙切齿的样子。老妇不忍再看下去,就回家了。(情不重不生娑婆,不知有多少痴鬼)
93、纪晓岚先生在乌鲁木齐时,有一天,报告军校王某被派去运伊犁军械,他妻子独住一处,今天过了中午,门不开,呼叫不回应,可能有什么事。因此指派迪化副知府木金泰去查看,破门而入,发现男女二人共睡一床,裸体相抱,都剖腹死了。男子不知哪里来的,也没有认识的。追问邻里,没有头绪,就当作疑案了结了。
当晚,女尸忽然呻吟,守尸人惊醒去看,女子已经活过来了。过一天能说话,自己供认:“与这个男人自幼相爱,出嫁后还在私会。后来随丈夫驻防西域,这人旧情不断,又寻访而来。刚到门前,就引入内室,所以邻里都未察觉。想到暂时相会最终还要离别于是相约同死,受刀扎时痛极昏迷,忽然如在梦中,却是魂已离体。急忙找这个男人,不知在哪里,只是独立在沙漠中,白草黄云,四周没有边际。正在徬徨时,被一鬼带走,来到一官府,很受斥责,说是虽然无耻,还没有到命终,喝令打一百棍驱逐回来。棍是铁铸的,实在受不了毒打,又晕过去。等到渐渐苏醒,却是活过来了。”看她的腿,果然棍棒的痕迹重叠。驻防大臣巴公说:“这已经受到冥间惩罚,通奸罪可以不再追究了。”
先生《乌鲁木齐杂诗》有说道:“鸳鸯毕竟不双飞,天上人间旧愿违。白草萧萧埋旅榇,一生肠断华山畿。”(死不能一了百了,也不是想像的能再一起)
94、京城顺承门外有甲与乙二人口角相斗,甲的拳头打伤了乙的喉咙,气绝倒地。这时天已晚,路上的人将凶手绑到营房,把尸体交给两个营兵看守,等到明早报官。正赶上天下雨雪,一老兵有病怕冷,向年壮的说:“我回家添衣服喝酒,略待一会儿就回来。”年壮的答应他。但老兵很久不回,年壮的也去买酒取暖,醉了就躺在帐房。
早上起来找尸体,尸体却不见了,正在惊愕时,年老的也来了,说:“我已经报告司坊官,马上来验尸了。”年壮的说:“尸体竟然没了,官来验不着,我二人罪大了,怎么办?”老兵沉思良久,说:“我有一个办法,某处荒地前有人抬一棺材来,像是新死的人,尸体还没坏。我与你打破那棺材,扛尸体来这里,假冒顶替,这样可以免罪。”年壮的同意,就这样办了。过了一会儿,官来验尸,发现额角上有长钉一根,血流满面。审问凶手,凶手说:“我确实失手打死这人,但并没有钉子钉额头。而且这尸体面貌,并不是我打的那个人。”官不能判断。
正吵嚷时,有一男子大叫而来,说:“这事与甲无关,我是被打倒地的人。起初气绝倒地,后来苏醒回家,其实没有死啊。”官就将凶手释放,去追查荒地放棺材的人,细加研究钉额头的尸体,姓刘名况,以染工为生。妻子与人通奸,乘刘醉了,与奸夫钉死丈夫,官于是释放甲而惩置奸夫。
旁观的人说:“尸体不是可以掉换的东西,而两个营兵出这样的奇计,这不是营兵的愚蠢,应是暗中鬼神的巧妙啊。”
95、睢宁县丞钱某暂时代理知县的事,那地方的惯例是:路边有死人,验尸时地主出钱八千送交官府,就可以结案。有一天,某村来报案:“有投河死的。”属下吏员按以前的惯例告诉了钱某。钱某去验尸没有伤痕,就吩咐立即掩埋。
回到公馆后,吏送来地主常例八千钱,钱某正要接受了,见钱是用红绳穿起来的,色泽鲜艳,不明白为什么,就问吏,吏说:“地主家里穷,无力出钱,不得已,将一女儿卖给村邻为妾,得到价钱二十四千。因为是喜钱,所以用红绳罢了。”钱某心想这钱是逼迫而来,不忍心随便接受,就召那村的人来盘问,来人实话实说。钱某又召来买妾的告诉他:“我得人钱而逼得人家卖女儿,是不仁啊;你乘人家急需而买人家女儿,是不义啊。我决不接受这个钱,你赶紧退还人家女儿。”那人答应。钱某因而问卖女儿的人:“剩余的钱还在吗?”答:“都被衙门的人使用了。”钱某吩咐追回,却已经被他们吃喝赌博,将钱都花掉了。钱某慨然对买女儿的人说:“我赔你的钱。”吩咐发还原数,让村人领女儿回家,这个案子就结了。
不久,钱某患背疮,昏迷在床,梦见青衣人召到一处,殿宇巍峨,上面座着王者对钱某说:“你的寿命已尽,幸亏有一善事,完全可以抵偿,你知道吗?”钱某茫然不知,王者命判官查账簿给他看,记载的就是某年保全卖女一事啊。判官报告他说:“这事功德很大,按例应该延寿一纪(十二年),官职升到五品。”王点头,于是下令青衣人送钱某还魂,背疮遂后就好了。
钱某从此一心行善,凡是赈灾救饥荒埋棺材等事,都出钱出力,官职果然升到同知(副知府五品),但一纪的期限已满,背疮又发作,家人将准备后事,但还有些迟疑,就安慰钱某说:“主公先前有一善,寿命还可以延长,近年来善行很多,怎么知道冥府中不会再增加寿命呢?”钱笑道:“不是这样。昔日的善是无心去做的,所以阴间敬重我;现今的善,是有心去做的,恐怕阴间未必敬重我。这次寿数尽了,一定不能逃过。或者有心为善,终究与有心为恶不同,也许来世才有回报呢?”没有几天,钱某背疮恶化就死了。
96、安东县村中有一妇人生孩子,唤接生婆接生,留接生婆住一夜才离去。丈夫从外面回来,抱着儿子很欢喜,想祭祀神灵还愿,探摸枕头时忽然吃惊说:“我暗藏银子四锭在枕头里,没有一人知道,怎么没了?”妻子奇怪而询问,又说昨天接生婆睡过这个枕头,很可疑了。丈夫就找接生婆追问,答应用一半作为酬谢,一半用作祭神用。接生婆勃然大怒,又骂又咒道:“我为你家接生,却冤枉我是贼,你儿子必死。如果我偷你的银子,被天雷打死!”骂个不停。丈夫就怀疑他妻子另有别情,也不敢多说什么。
三天后又请接生婆洗小儿,当天接生婆不来,让她女儿来。到夜里,小儿果然暴死,夫妇相互哭泣,用木匣装好,埋到空地。众人说:“接生婆的话应验了。”这时忽然雷电大作,远近都听到一声霹雳奇响,全村都有硫黄气,大家顺着踪迹找去,见空地上跪着两个妇人,都被雷火烧焦,各自捧着二锭银子在手上,而那掩埋的小儿,已经冒出地面呱呱地在啼哭了。乡邻们赶紧告知埋儿的家去相认,见小儿肚脐露出针头一根,随后拔针出血,小儿仍然平安无恙。雷击毙的,一个是偷银子的接生婆,一个是接生婆的女儿,原来是洗小儿时暗中用针刺小儿的脐心造成死亡,想坐实咒语啊,围观的人都感到恐惧。这是乾隆五十七年六月间的事。(愿力不可思议,虽然接生婆发的是恶愿)
97、苏州枫桥镇,是客商粮船聚集处,村尽头有古庙,是屈乞丐住的地方。屈两脚有疾病,早出晚归,不出枫桥范围。
一天早起,见茅厕旁有遗落的袋子,捡起来查看,里面有白银数百两,因此想到是过客遗失的,我是薄命人,哪能享受这些钱?又不知那人是干什么的,一旦丢失钱,有关性命,也说不定呢。于是回庙里坐等。
中午时分,果然有人飞跑而来,跺脚捶胸,看样子很着急,因而问他:“先生难道丢东西了吗?”来客说:“是,你捡到了吗?”屈说:“有是有,但必须说得不错,才可以还给您。”客人很欢喜,就说有若干封,若干数,是什么银色,是什么包装,果然说得相符,屈就拿出交给他。客人见到原来的银子大欢喜,愿分一半赠送屈。屈笑道:“先生太痴了吧?我不贪你全部银子,而会贪一半吗?再说先生损失一半,我也成不了什么大事,请赶紧走,别耽误我乞讨。”客人不得已,拿出十锭银子给屈然后告别。
屈到街口,忽然看见一垂髫女(少女),样貌绝美,依着父亲而哭,围观的人如墙,因而问众人。有人说:“是曹氏讨债要将这个女孩抵偿,所以悲哭了。”问:“欠多少?”众人说:“十两银子。”屈听了很生气说:“盘剥人的私债,凶恶成这样,假设欠官府的银子,又怎么办?再说十两也是小事,怎么为富不仁,到这种地步!”哪知债主在旁边,听他的话发怒,指着屈问:“像你这种填水沟的人,也来说仁义?既然口出大言,你能代他们偿还吗?”屈很慷慨,就将先前客人给他的银子代为抵偿,取回欠条就散去了。
曹的原意,本来是为女子不为银子,恨屈破了他的奸谋,就贿赂捕役,指认屈是贼,锁住屈送交官府。吴县的县令陈大人很怀疑他有冤,遗失银子的客人听到消息,立即奔到县衙,代屈昭雪。陈大人听后,高兴地说:“这是义丐啊
。”按照反坐律例重惩捕役,并传令枫桥各米行来,公告说:“所有日收米样,都赏给屈丐,免他早晚沿门乞讨的苦。”并且为屈披红,吩咐用轿子送回。于是,屈丐得到每天一石米的利。遂后渐渐请名医,有人给他干荷瓣、茅术各类药煎洗,没几天,脚病竟然好了,与常人一样。不到十年,就居然买大屋,娶妻室,作富翁了。